事实证明,我爸的眼光还算不错。相比于那些动辄十几块一根的烤羊腿什么的(那会儿的价钱,现在自然是不会有这种白菜价了),保守且节俭的山西人显然是更喜欢这种花六块多吃一份就能饱的大盘鸡泡面。
而且或许是因为连带效应,我爸那本来没什么人问津的烤串也慢慢卖出了些名堂(现在回忆起来,大概是做大盘鸡半个月后,家里的生意慢慢变好的),间或还会有人在晚上来喝个酒,花上个快一百块。
对于家中摊位生意的变化,我也是在放假那一天(高二开始后,就变成半个月放一次假了)听我爸说起的。讲真,我对家中生意变好这种我本应该感到很激动的消息并没什么太大的反应。
或许是因为还没出社会的缘故吧。我不抽烟,也不喝酒,更没有“女朋友”这种奢侈品,钱总是够用的。
至于我爸在想的上大学的钱……我只是听二姑讲过医科、师范还有军校的大学是有国家补助的,且还有奖学金什么的拿(当然我是 没想过我那点够买二两豆腐的破分能拿到奖学金)。要是情况允许的话,我就尽量我往那三类院校里面考吧,反正无论是当医生还是军人或老师都不错的样子。
与我爸边走边谈间(我爸去学校接我回家),我瞄了一眼他的伤腿,应该是全好了,没有打不过弯或哆嗦之类的症状出现。
不过我爸那通红且微肿的手指(他拿烟的时候我看见的)引起了我的注意,许是因为长时间裸手捏辣椒、孜然等调料。
看来得给他买一套那种一次性塑料手套什么的用,这才几个月过去手就成这幅样子了,长久做下去岂不是要手残?
记得那种一次性手套卖大骨头那里有(方便客人抓着骨头啃),下次我去那儿——
“这两天东西卖的倒是不赖,就是……就是好像街上头那个买大盘鸡的不乐意。”
正想间,我爸这句嘟囔打断了我的思索。
“卖大盘鸡那家?”顺着我爸的话茬略一思索,我还真想起我爸说的那家卖大盘鸡的店了。那家店离我门家摊子是不远,除了选址(它的选址真的很怪,在一堆买衣服的门面里开着,我是很诧异两边的衣服商人怎么能够容忍这家店冒出的油烟的,难道不会影响衣服品质么?)之外没啥特色,经营状况看起来也是不好不坏(我没注意观察过,只是几次路过那家店,里面都没什么人的样子)
这家店要搞事情么?
在略微有些愠怒的同时,我也感觉很不解,这店面和小摊子之间还有啥生意可抢的?又不是在你门前放了摊子(至少至今为止除了这家店,我从来没有见过别的店会对小摊子说三道四的)。
“那家店还靠着俩小区呢,至于跟我们抢人?”
“话是这么说。”我爸边说边吸了口细烟(因为我爸前段时间咳嗽得越来越严重,在我的严令下,他开始吸那种比男式香烟细一圈的女式烟。虽然从他那骤增的吸烟量来看我这个建议并没有起到什么实质性的作用,但好歹我自己看着心里舒坦点)。“可就是前天下午,那个店的俩后生突然来了我摊子上,先是说他们和一条街的人说好了,还签了协议,不能有再卖大盘鸡的。我说是要看看协议,他们支支吾吾半天,又说是咱家的大盘鸡是看了人家的秘方了,要赔钱啥的。”
“扯淡!就他那个活不了死不了的烂门面,还能控制住一条街的人?他当他是镇关西?咱家加的那点红九九要算是秘方的话,那秘方未免也太不值钱了吧。”
“道理谁不懂?人家要闹(山西土话,意为收拾一个人)你就是要闹你,就和那会儿岳王爷被收拾——咳咳……”
许是被烟呛着了,说话间我爸突然咳嗽起来。我赶紧拍着他的背给他顺气,但许是我仓促间用的劲道大了,这一拍反而让我爸咳嗽不止,好半天才缓过气来。
“放心吧,你不是岳王爷,他也没秦桧那势力。”
“可我听你二大爷说那伙是元平人,狠得很,听说是和大队里有点关系。”
(这里先和大家科普一下我爸这句话里的两个关键词,一是“元平人”:非是地域黑,我实事求是的讲,山西元平(化名)这个地方确实民风彪悍,在我们那边有不少元平人给矿上当打手,帮人抢矿占矿。我们本地人也很忌惮这些元平人,轻易不敢招惹。二是“大队”:所谓大队指的就是村大队、镇大队等人民公社时期留下的产物。我们这种小县城,皇权不下乡,在整改的时候就为了方便就直接把公社那一套套在现有的行政体系下用,故而我们还是以“大队”这种复古的叫法称呼区里和镇里的行政机关)
“怕啥,他又不是矿上的元平人。”许是没踏足社会的缘故,我爸心中的顾虑我是理解不了的。我爸看我那一脸愣头青的样子,无奈的笑了笑。
估计他自己也没想着那家店会拿出啥手段来吧,回去的时候他心情还是很好的样子,还给我烤了两个面筋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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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证明,我和我爸都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那家店的人并没有善罢甘休,相反,他们一套一套的,整了个“先礼后兵”。
第一招是“先礼”(这里的事我可能讲述不太清楚,毕竟当时我不在场,只是后来听我爸与二大爷说起,才留下了印象):在边靖塔下卖东西的人,特别是像我爸一样买些烤肉之类的原材料需要冷藏的,都会事先租一个冰柜(各个商家的冰柜是统一摆在一个大厅里的,各自带各自的钥匙。说来晦气,这家冷藏室的制冷还提供给一家丧葬一条龙做冷冻,不知道那些食客知道这消息会作何感想。)
大约是从我走了的那个礼拜一开始,我爸就发现自家租的那个冰柜开始被人拔电源。第一次的时候我爸毫无防备,整整一冰柜的肉串全报销(鱼丸、面筋之类的变质比较慢,一晚上还坏不了)。当时我爸还以为是某个邋遢的人不小心撞掉了电源插头,于是骂骂咧咧的往电源插头上粘了一层胶布固定牢靠。可第二天,我爸发现电源插头还是开了,顺带那一层胶带也被人丢在了地上。
这下傻子也知道是有人故意做的了,略一思索,我爸马上去找了这边冷藏室的管理人员要监控录像(其实要不要录像都知道是那家人干的,但多少得有个证据啊),却被告知那天晚上监控坏了(其实这时我爸还没想明白,直到后来被坑得惨了才幡然醒悟,这边这个管理员定是被那家人买通了合伙坑我们家。每天这个冷藏室都是在所有放原料的人的注视下定点锁门的,要没有管理员手里的钥匙,苍蝇也飞不进去。只是或许我爸那时急火攻心,并没有考虑到这条显而易见的线索)。
我爸本想着带我二大爷去那家店理论,不过想想他四十好几的人了,我二大爷更是要奔五,俩半拉老头在人家俩精壮小伙子面前定是讨不了什么好处。再说又没证据在手,说话难免被人家占着理。
于是我爸心一横,硬是说服了管理员拿了条被子住进了冷藏室里。(大家千万不要以为大夏天住在冷藏室是什么好事。事实上由于没有窗户,冰柜里的冷气又出不来的缘故,冷藏室在关门之后就会热的要死。再者一屋子的蚊子也不会放过我爸这个屋子里唯一的活物。)
难受的捱了两天,许是那家人见我爸有住在冷藏室里不走的势头,寻思着用小手段已经摆不平我爸这个“刺头”。于是他们决定动用武力来解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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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至今清楚的记得那天是周六,风和日丽,时值中午,来吃饭的人有不少。我爸忙着在外边焖鸡块外加盛面条,我则蹲在灶台边削土豆。
送走一波客人之后,那家人上门了。
看着迎面走来的四个人(就是那家人,俩小伙子,一个和我爸差不多年纪但比我爸壮实很多的中年汉子,还有一个老得像块咸菜旮沓,颜值能被容嬷嬷秒杀的皱眉老太),我爸脸色一滞。偏偏当时我还不认识这家人,只当是来吃饭的,拿着个空白菜单走笑着走上去想要招呼。
所幸我爸把我一把拽回去了,顺带还从下面的锅边抄起一把大黄铜勺子。
“你们还敢过来,劳资正要找你们呢,你们败了(山西土话,意指弄坏了)劳资俩冰箱整整一千块的东西,我还没找你们算账呢!”
该说不愧是做过衙门里的人么,明明对面兵强马壮,可看我爸抄着个勺子咋咋呼呼的莽劲儿,像是他把人家包围了一样。
看着他这幅淡定的样子,再加上边上也有不少食客和路人(这就是不谙世事的我在这件事上学到的一个社会教训——千万不要以为想对你下手的人会因为边上有人看着就停手,尤其是那个人是外地人的时候。事实上边上的路人再多也只是路人,他们除了会盯着你窃窃私语以外,一点忙都帮不上),我也从我爸背后冒出头来补了一句:“不止一千块呢,我爸说的只是材料钱,连上工费和卖出去的利怎么着也有两千。”
或许是被我爸的“虎威”镇住了,这家人倒是没啥大动静儿,就是那个死老太婆拽着我爸的围裙(我爸没敢硬挣扎,那会儿和现在一样,弄伤一个老人就是摊上了大事,别忘了我爸就是因为这个丢了公职),不停的絮叨着什么我家不要脸,偷看了人家的家传做法,收了人家的份钱不按规矩办事,和人家摆一样的摊云云。
老实讲,被一个花甲老太围着骂,再好脾气的人也会发火,更何况我爸的脾气本就不好。实在耐不住性子的我爸甩手推了一把那个老太,可谁知那老太竟似中了降龙十八掌般轰然倒地,躺在地上哼哼唧唧半响没起来。
这下……可就炸了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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